千九不想哭, 可眼淚忍不住。

她在門診大廳坐到第二天早上，丟掉花瘸著腳回到這個家。

房子一片狼藉，她溜完狗回來遇到張阿姨。

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那麽平靜, 一點點收拾幹凈遲亦的臥室, 一點點整理線索。

千九不敢在外人面前哭, 等張阿姨走了，她才抱著饅頭, 號啕大哭。

她不明白，事情怎麽會一步一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

但她又無比明白，只要那個人還是遲亦，事情就一定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

女帝深思熟慮, 絕對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。

就算跟她兩情相悅，她也絕不會跟她同舟共濟。

因為她是遲亦, 她會運籌帷幄, 她可以喜歡千九，但她充滿坎坷的路上, 不會帶上千九。

千九一邊哭一邊勸自己：千九，不要哭，你是天禦國的儲君，沒有什麽大不了的, 沒有什麽是你做不到的。

可她偏偏做不到。

如果她不是那麽沒用, 遲亦也不會什麽都瞞著她。

千九擡手擦掉眼淚，回頭看著遲亦。

“你是覺得，現在還活著, 又可以再爭取一下了，是不是？”

遲亦哭的停不住，沒有回她。

千九蹲下來, 捧起她的臉，“你以前從來沒哭過。”

美人落淚，梨花帶雨。

哭起來有別樣的美感，哭得人心裏揪疼。

遲亦眉心微蹙，撇開了千九的手。

淚止不住，她也不想止住。

嗓音哽塞，她沒說話。

千九輕輕呼了口氣，壓回淚意。

“如果咱們都能坦誠一點，或許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了。”

遲亦楞了一下。

——不會的。不會坦誠，也不會有任何變化。

千九伸手擦她臉上的淚珠，“我喜歡你，你也知道我喜歡你；你喜歡我，但你不敢讓我知道你也喜歡我，姑姑，不是你配不上我，是我配不上你。”

“我只想跟你在一起，可你卻怕連累我，這不是你的錯，也不是我的錯。”

千九停了一下，似乎說不下去，但她過了一會兒，又接著說，“只是命運如此，怪不得你我。”

千九平靜的說著這些話，遲亦很絕望。

千九還喜歡她，她可以肯定。但千九，大抵是不會再接受這樣的她了。千九喜歡的是那個為她著想，尊重她意願，給她自由發展的女帝，而不是一廂情願，自以為是的遲亦。

遲亦的淚還是停不下來，她有無盡的委屈，但她的委屈不想強加在千九身上。

“你要走嗎？”除了勾引千九的時候，她難得這麽軟。

她頭很痛，她不知道自己還在堅持什麽。

“我想我們該冷靜一下。”千九眼神很真摯，帶著薄繭的手在她臉上的動作輕柔無比，“成年人的感情不應該只有這些無謂的糾纏，我們該放手的時候就該放手，就像你當初一樣。”

遲亦眼睛裏面泛著水光，有點腫，紅通通的，像只無害的兔子。

女帝怎麽會像無害的兔子呢？

千九笑了一下，她恐怕是真的愛她，不惜要用上兔子這層偽裝。

千九手指緩緩撫上遲亦額上的傷處。

“頭還痛嗎？”

她動作很溫柔，遲亦開始舍不得。

垂下眸子，搖了搖頭。

“你好像經常頭疼。”千九半跪著，把她攬進懷裏，“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，不要自己逞強。”

遲亦受傷的腦袋幾乎不能思考，貪婪的嗅著千九身上的味道。

她想讓千九不要走，可她說不出來。

千九打橫抱起她，往臥室走。

她兩眼昏昏，乖乖環著千九的脖子。

客廳到臥室的路，她此刻無比希望能走一輩子。

“睡吧。”千九放她下來，給她拉上被子，“醫生不是讓你好好休息？”

遲亦下意識拉住千九，“你能不能……”

千九在床邊坐下，回握著她的手，打斷了她的話，“我守著你睡，你睡吧。”

你能不能不要走。

遲亦眼神暗了暗，終於沒說出口。

她幾乎要習慣這些遺憾了，千九想要放手，她是不是也該放手？

“你能不能再抱抱我？”遲亦蔫巴巴的，望過來的眸子帶著萬分的不舍和眷戀。

千九嘆了一口氣，把她抱在懷裏。

兩人不說話，體溫隔著薄薄的布料蔓延。

遲亦生出一絲後悔，如果……如果……

她沒有再想下去，這個事兒不會有如果，也不可能有如果。

千九是什麽樣的性格，她其實很了解。

她每走一步，都算準了千九的反應。

她知道暗衛口裏那個冷漠的千九，她也知道千九不想留在宮裏。

但她拿捏著千九的喜歡，一步一步讓千九妥協著做出選擇。

終於在這裏，她一步一步逼退千九，可臨了，她沒死，人算不如天算。

遲亦想笑，又想哭。

她親手把千九推出去，現在像個笑話。

良久的靜默，只有兩個人的心跳聲。

遲亦閉著眼，吻上千九的脖子，一路往上，停在她唇邊。

千九輕輕喘著氣，堵住了她水嫩嫩的唇。

這個吻吻得遲亦心猿意馬，勾起某些不該出現的場景。

她想起千九精瘦的小腹，想起她修長的手指，想起她壞心眼的低啞嗓音。

她剛伸手撩起千九的衣服，就被千九捉住了手。

她擡起眸子，有一瞬間的迷茫。

千九放過她的唇，呼吸有一絲難察的亂。

按著她的頭，輕輕抵在自己肩上，千九啞著嗓音，“不要鬧了好不好？”

“嗯。”

遲亦的聲音很輕，千九聽出她聲音裏的失落。

這個時候回頭，沒有任何意義。

千九的心漸漸沈下來。

遲亦或許是真的累了，縱然心裏裝著事，也睡的很快。

千九看著她，替她掩好被子。

她的睡相很好，安靜的側臥在大床的一側，呼吸淺淺，臉蛋紅撲撲的，還有淚痕。

千九從來沒有這麽平靜過。

她以為她會很生氣，結果沒有。

不但沒有，還很心疼遲亦，這個傻女人，自己擔下了一切。

剛想明白那會兒，她恨不得立即跑去跟遲亦興師問罪。

後來，悲哀蓋過了憤怒，無力蓋過了悲哀。

能被遲亦喜歡，能被遲亦保護，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。

只是她變貪心了，她愛遲亦，遲亦愛她。

她就希望在這份愛情裏，遲亦不要把她排除出去。

她希望能站在遲亦身邊，跟她同進退，共生死。

她想要生死相隨。

顯然，遲亦，不是這麽想。

千九安靜地坐著，看了許久，才俯下身子，蜻蜓點水般的蓋了個唇印在遲亦額上。

這裏不是天禦國了，沒有蘭毓川，也沒有天命，我會成長起來保護你。

只要你……再等等我。

遲亦睡醒的時候，天已經黑了，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。

她身上很涼，趴在枕頭上待了一會兒才拖著沈重的身子起床。

客廳裏有人。

遲亦摒著呼吸小心翼翼走過去，“阿九？”

“遲小姐？”張阿姨端著砂鍋熬的粥，正好放在餐桌上，“你醒啦？千小姐說你大概這個點醒，讓我熬好粥等著你，還真是巧，我這粥剛熬好。”

遲亦微怔，肚子裏確實空落落的，“她呢？”

“她說有事去忙，叫你別等她。”張阿姨擦擦手，“現在吃嗎？”

遲亦垂下眸子，斂了情緒，淡淡‘嗯’了聲。

進盥洗室漱了個口，鏡子裏的女人滿臉憔悴。

遲亦輕輕扯了扯嘴角，確實該好好養病了。

在家窩了幾天，遲亦刻意沒關註千九的消息。

額頭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。

遲亦抱著饅頭，躺在沙發上，沒有半點女藝人的自覺。

程南一進門，就看見她沒個正形的模樣。

“謝謝張姨。”程南換鞋，還在門口就拉著個大嗓子叫喚：“遲姐。”

遲亦在看電視，手邊擺著她的筆記。

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——剖析自己出演過的角色。

“有事？”遲亦沒擡眼看她。

撩著二郎腿，穿著家居服，臉上不帶妝，就算有金絲邊眼鏡的加持，整個人還是看起來很頹。

“陳瑪麗讓你回醫院你怎麽不理她？”程南坐過去，自覺找了個凳子坐。

“不想去。”遲亦摘下眼鏡，隨手按了暫停，往後一靠閉著眼睛休息。

“額頭上的傷怎麽樣了？”程南湊過去看她，“有乖乖換藥嗎？”

遲亦冷冷睨了她一眼，不耐煩的應了個“嗯”。

“有什麽事直說。”

“嘿嘿……”程南不好意思的笑笑，“生我者父母，知我者遲姐也。”

遲亦沒接話，又給了她一個冷眼。

接收到那個眼神裏‘不說滾蛋’的信息，程南立馬正經起來，“那個，跟你打聽點千九的事兒。”

遲亦蹙著眉，低頭劃了下手機，“說。”

“她最近讓真真姐找人補課來著，她是不是不打算回學校啊？”

遲亦突然擡起眼對著她，“你不會問顧真真嗎？”

程南：“……”

顧真真要是肯告訴她千九的規劃表，她也不用四處打聽好不好？！

“你能不能幫我聯系一下千九，遲姐~”程南湊過去，拉長了聲音撒嬌，“我有點事問她，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把我刪掉了嗚嗚嗚……”

遲亦放下手機，仔細打量了兩眼程南。

“你到底想打聽誰的事？”

程南：“……”

“遲姐~這是人家的**啦~”

遲亦帶上眼鏡，按下播放鍵，繼續看電視。

她眼睛凝在電視墻上，聲音是一貫的清冷，“尚家的小丫頭叫什麽？”

程南：“……”

神了。

程南坐回去，沒再問了。

遲亦也不著急，從茶幾上摸出一根牛肉條餵饅頭。

“我聽說尚家老爺子病了，你沒去探病？”

程南撓撓頭，“害，我家老爺子去了，那個老男人也去了，我一小輩，湊過去幹嘛。”

遲亦扶了下眼鏡，沒有接話。

點開微信，千九的對話框置頂在最上方，頭像是饅頭的大臉。

裏面空空的，聊天記錄停留在幾個月前。

遲亦調出鍵盤，沈思著打字——

在嗎？寶寶？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看文不如意，不如點個叉。

豬雖不可愛，不要拿手打。

傷手還傷豬，實在要不得。

麻袋雖不貴，不要浪費它。

套豬劃不來，不如放棄吧。

——求求各位妹妹們yao我豬命

——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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